心胜：哀莫大于心死

（小编：北京修证公益基金会学术总顾问、知名学者金一南教授，近日在“2018修证职业素养年度大讲堂”作了题为《心胜：来自内心的光明、信念和力量》的长篇报告，受到了在场近千人听众的热烈欢迎。这次大讲堂在山西交通技师学院举办，是金教授连续第二年在修证职业素养年度大讲堂上作长篇报告。小编在多位专家前辈的帮助下，将报告内容整理出来，分篇逐一分享给大家。如有错误、疏漏之处，属于小编的责任。）

百年前的中国，面对前所未有之困局和忧患，很多先进的中国人都在探索思考，中国问题到底出在哪，中国的自强之路在何方？

第一批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中国人，从林则徐，到曾国藩、左宗棠、李鸿章……他们认为是“技不如人”，机械制造不行，科学技术不行。西方坚船利炮热兵器，所以我们要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，搞机器制造。曾、左、李发起了历史上著名的洋务运动。

洋务运动三十年学制器，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。船也坚了，炮也利了，北洋水师火炮口径比日本联合舰队的都要大，装甲厚度都要厚。但是，甲午战争灰飞烟灭，全军覆没，一条船都没留下来。

洋务运动宣告失败。过去是船不坚，炮不利失败，现在船也坚了，炮也利了，还是失败了。康有为，梁启超，孙中山出来了，说是“制不如人”。光制器不行，要改制，曾、左、李光是从器物层面做文章不行。后来康梁的戊戌维新就是改制，仍然没有成功。孙中山的辛亥革命也是改制，成功了，大清王朝推翻了。改制建民国了，灾难就终止了吗？问题就结束了吗？

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巴黎和会，德国将在中国山东的权益转让给日本。中国还是战胜国，结果在战胜国分赃的巴黎和会上，列强还在瓜分你这个“战胜国”的资产，把德国殖民者在我国山东的权益转给了日本。

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爆发了，内惩国贼，外争国权。五四运动派生了新文化运动，提出了什么呢？“思想文化不如人”。就是说制器不行，改制也不行，制度改了还是受人欺负。五四文化运动先驱，胡适、陈独秀、鲁迅、钱玄同，他们认为中国的大问题，出在孔孟之道上，把国家社会文化人伦搞坏了，所以要打倒孔家店。

当年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，与今天遍布全世界的孔子学院形成如此大的反差。百年后的中国人看到了，孔子没有妨碍我们走向现代化。美国人约瑟夫·奈上世纪90年代提出“软实力”和“巧实力”。他把孔子学院，称为中国的“锐实力”，叫“善”炮。今天我们的传统文化是中国的锐实力，而过去一百年前被认为是负担、是糟粕，要抛弃的，导致了中国落后。

当年那批中国人，他们都是探索者，中国这个庞大肌体出现大毛病了，病灶在哪里，没有找到。病急乱投医，找了很多正方偏方，有的时候个别甚至饮鸩止渴，一饮而尽。为了治病，却每况愈下。

当然，他们都是探索者。曾、左、李、康、梁、孙中山、胡适、陈独秀、鲁迅、钱玄同，他们都是失败的探索者，探索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而未成功。

孙中山成功地推翻了大清王朝统治建立了民国，那孙中山内心就很坦然了吗？孙中山临去世前一年，非常伤心地讲了一段话。他说，如果只要自己学成美国人便心满意足了，不管国家怎样，我们走到外国，他们还笑话我们是卑劣的中国人；只要把中国变得富强，是世界上头等强国，那我们面色虽然是黄的，走到外国，自己承认是中国人，还不失为头等国民的尊严。孙中山一辈子的梦想，是头等国民的尊严。

梦想而不可得，实现不了，民国没有解决问题。建立了民国，我们的灾难就结束了吗？今天有的学者完全不具备历史常识，说民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期，那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吗？连自己的国家安全国土完整都无法有效地防护，这叫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期？

1931年9月，“九一八”事变。日本关东军10900人，还有地方军事力量满打满算3万人。我们东北军16万人，加上地方军事力量20万人。结果两天丢掉奉天，即今天的沈阳；一周丢掉辽宁；两个多月东三省沦陷。日本就这点兵力，我数倍于它。

打响东北抗日战场第一枪的是东北军马占山将军。齐齐哈尔有纪念东北抗战的和平广场，纪念群雕中是策马挥枪的马占山将军。在参观江桥抗日纪念馆时，我问这个纪念馆的解说员，马占山将军第一枪什么时候打的？答：1931年底打的。东北丢光了，才打响第一枪啊。幸亏马占山将军还开枪了，再不开枪，一枪未放，整个东北沦陷……

1937年，“七七”事变。日本华北驻屯军最高统计数字是8400人，日本人自己统计是5800，宋哲元二十九军10万人，一个月华北沦陷。我们反复声讨，“侵略者嗜血成性”“杀人成性”“侵略成性”，我们很少检讨为什么自己虚弱至此。

我们怎么回事儿，我们那么多人顶不住他们。今天的抗日战争纪念馆就在七七事变的卢沟桥，中日全面战争爆发之地，参观的人每年络绎不绝。参观的人中，如果有一个孩子问我们这些大人，国家之间的战争怎么在卢沟桥爆发了？为什么没有在国家边境爆发？

你说我们这些懂事儿的大人，怎么回答？我们中国人怎么一忍再忍，一退再退，直到退无可退了。鬼子在北平南面的宛平城卢沟桥长期驻军了，都扼住我们咽喉了，才跟鬼子拼了。

中国有句话叫做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”。我们的卧榻之上，别人长期酣睡，你这种局面怎么跟后代交代。仅仅那儿建个纪念馆，告诉大家，这是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地点，我们就了结了吗？我说卢沟桥本身就是中华民族的奇耻大辱，但凡能忍都忍了，搞到这个地步了，才跟鬼子打起来。

承担所有罪责的大清王朝、丧权辱国的清朝推翻了，你就不丧权辱国了？你看看九一八事变，七七事变怎么弄的，南京屠城杀我们30万人，日本人至今不承认。他讲“进入南京城时，居民也就30多万，我能把所有人都杀了吗？”

日本人回避这样一个基本事实：30万被杀人中，军人10万以上，12、3万人都是军人。但另外一组数字，进攻南京城的全部日军不到7万人。且不说我们南京城，国军多少部队撤退了，逃跑了。来不及撤的，来不及跑的，被日本人捂在南京城内10万多人。

人多就是力量吗？你看日本南京大屠杀刽子手中岛今朝吾的日记：“不断的有1千人，5千人，1万人计的群体投降。连武装都来不及解除，不过他们已完全丧失了斗志。只是一群一群的走来，他们现在对我军是安全的。”我们1万人带武装，日本人都不害怕。这些人已完全丧失了斗志，他们是一群一群的走来，干什么来的？一群一群的走来，不是来战争的，是来缴械的，投降。

投降就能免予灾难吗？中岛日记里继续写，“仅佐佐木部队就处理掉约15000人”。什么叫处理掉？杀掉。“守卫太平门的一名中队长处理了1300人，在仙鹤门附近集结约七八千人，处理这七八千人需要一个大壕”。“但很难找到，于是将他们分成一两百人的小队，领到适当的地方加以处理”。一两百人、一两百人分批杀掉。这给人什么样的印象，一群任人屠宰的羔羊。

你说当年被人称为中国历史上最好时期的民国时期，有一点心胜吗？面对侵略，面对屠杀就这种麻木的状态，伸着脖子等别人砍。日本人“百人斩”比赛，一把日本指挥刀，砍我们一百五十多个脑袋，另外一把砍一百六十个脑袋。心胜的反面，哀莫大于心死，万念俱灰，什么希望都没有。伸着脑袋等别人砍，那叫心死。我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到了这个地步，它整个民族的精神状态，那不叫出现大问题吗？

抗战期间，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以下二十多位中央委员投敌，五十八位将官投敌，一些部队成建制哗变。整个八年抗战，协助日军作战伪军人数高达210万，超过侵华日军数量，使中国成为唯一一个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的国家。

    我们军委原来的一位领导是山东人。他就回忆他的家乡，一个炮楼五个鬼子，一百多伪军，整天扫荡，我们几万人晚上就“跑反”。为什么？鬼子来了，扫荡来了。抗战期间，那些当汉奸的，汪精卫、陈公博、周佛海、王克敏、殷汝耕、梁鸿志、王楫堂、齐燮元、庞炳勋都是所谓的“党国精英”，精英带头叛变成汉奸。你看庞炳勋，他的部队台儿庄抗日会战立功，部队授勋，庞炳勋本人获奖，然后整个部队哗变全部变成伪军。

    当时出现了集团性的精神沉沦和人格沉沦，不是一个两个，一大批一大片，从党政精英开始叛变。你说叫心胜？哪里有一点心胜。还有一个人蒋介石挽救了他，胡适。中国近代第一大学者，抗战以前在南京他们搞了一个“低调俱乐部”，整天藏在地下室里讨论。胡适说，他们唱高调，我们理性派，老蒋也跟着别人唱高调，抗日你抗得过吗，你根本打不过。“我们不唱高调，我们唱低调”。汪精卫、陈公博、周佛海都是低调俱乐部的成员。胡适整天跟他们在一起，老蒋一看情况不好，专门把胡适调任“无任所大使”，让他到全世界宣扬抗日主张。胡适被迫按照老蒋的要求，拿了个外交表态口径，全世界去念民国政府的抗日声明，挽救了近代第一大学者的名节。

而老蒋就很坚定吗？1937年7月17号，老蒋发表著名的庐山抗战宣言：“地无分南北，人无分老幼”，全民抗战。宣言完了，搁了几天宴请胡适、陈布雷等几位。胡适席间就问了老蒋一句话：“委员长，抗战能支撑多长时间？”老蒋说六个月，干六个月。六个月，也不简单了。因为在老蒋说六个月之前，民国政府的兵工署上报了军情：长江以南、长江以北全部的枪弹炮弹只够师以上单位支撑三个月。

你看，毛泽东讲论持久战，与日本鬼子干到底。老蒋计算半天兵力，弹药算来算去都也就六个月。毛泽东计算，把中国人民算到里面去了，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。持久战，这是共产党最了不得的地方。

鲁迅，毛泽东称为中华民族中骨头最硬的，他的亲弟弟周作人成了中华民族中骨头最软的。面对日本侵略，很多知识分子在救国宣言上签名，周作人不签。七七事变，北大撤离北平周作人不走。不签，不走，可以，你就在大学教书，别跟日本人混，没人说你是汉奸。但就连劝诱周作人出任伪职的日本人都感到意外，最初以为他出任伪职可能性有1%。日方有底案，如果周作人坚持不授，也只有作罢了，并不打算按着他脑袋出任伪职，你留在北平不走对日本人就算支持了。没想到周作人欣然接受，出任华北政府教育总署督办，跟随汪精卫访日，访伪满洲国，发表讲演，广播讲话，慰问日本伤病员。

抗战胜利，汉奸文人周作人被蒋介石下令抓捕，判处无期徒刑。北大有教授同仁到监狱探望，说作人兄你何必干这个事情呢？周作人讲了一句话：“就是再多文天祥，也何补于事？我不希望中国再出文天祥”。看起来有道理，但我们没有人要求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当文天祥，没当文天祥，就得当汉奸吗？就文天祥、汉奸两条路？

在纲常错乱、廉耻扫地的暗无天日年代，清华大学教授俞平伯仰天长叹：我们的英雄不知在何处。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面临危亡，无人挺身而出，无人横刀立马，都是妥协、退让、委曲求全、好汉不吃眼前亏、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，这套理论大行其道，令人仰天长叹我们的英雄不知在何处。

（根据录音整理，未经本人审阅。未完待续）